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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毓秀和绮云书室
2008-06-25 10:54【我要纠错】

  有的人去游行,有的人去管理游行,我坐上西去的中巴,前往宝安区西乡镇(尽管深圳已经全部城市化,镇改为街道办事处,但我还是不喜欢称呼“街道办事处”这个又长又蠢的行政术语,不如依旧称呼为“镇”好),我去寻找那个历尽沧桑的绮云书室。

  (一)

  天气难得的好,这样的周末让人神爽。公共汽车疾行在醉人的深南大道上,偶尔心里竟然想,要是这车能一直开下去该多好,沿着深南大道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也是快事。

  汽车驶进宝安,城市景观立刻发生了难以名状的变化,最突出的莫过于宝安的人多起来,路两侧到处都是人,提着包东奔西走糊口谋生的人始终映入眼里,深圳总是让人焦虑不堪。转过了一个立交桥,我的方位感完全消失,不得不拿出地图,我成了外来人,没事可做的乘客都转过头来看我,地图够大,把我的脑袋与他们好奇的眼神隔绝开来。我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绮云书屋的位置,断定不好从哪里下车合适,闪念之间,汽车就把我带到了终点站,司机告诉我,必须下车了。

  三、四台摩托车围了过来,用白话问我去哪里,我摇摇头不搭他们的摩托,“嘟嘟嘟”地三两秒钟之内他们全部消失了。我要的是过程,我宁可自己找得累一些,找得辛苦一些,不希望直接登堂入室。一来做摩托车不安全,听说有女人搭了摩托车,摩托车再也不停下来,什么时候到达可以做案的地方什么时候停止,一旦停止,都是相对封闭的无人区;还有,公共汽车司机都不知道绮云书室,摩托仔想必也不会了解。

  立刻就走进了城中村,我对城中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逼仄的空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人们都无奈地生活在这拥挤的水泥森林里,闲适和享受永远和这里无关。

  “知道绮云书室在哪里么?”几乎所有的人都摇头。尽管我已身处在乐群村内,绮云书室和我同一片土地,但知道它的人竟然为零。嘈杂的巷子里人们做着各种买卖,除了挣钱,中国的老百姓对身外之物没有任何兴趣,这个讲求实利的民族不热衷什么行而上的虚幻的东西,历史在这个讲求生存的国度里没有什么价值,很容易被遗忘。可惜的是,没有历史文化,人们常常自我愚弄,听说游行队伍里有人高喊口号,“还我钓鱼台!还我钓鱼台!”喊口号的人把钓鱼台和钓鱼岛当作一回事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中国的窗口城市深圳。

  “靓仔,进来洗洗么?”“进来玩玩么?”洗头房的小姐无聊地坐在门口对我眉飞色舞,示意我进去寻欢作乐。也难怪,我带着有色眼镜,四处查看,她们以为我是客人。小姐就这样拉生意,大家都见怪不怪,我微笑着路过一个又一个肮脏的卖肉堡垒。她们算社会的寄生虫吧?我自己算不算?

  (二)

  我终于依靠打听西乡小学的方式,找到了农民楼包围之中的绮云书室,因为绮云书室紧邻西乡小学,我后来才想到这一点。书室建于满清时期的1885年,占地三千平米左右,现在已经全部划进西乡小学的校园里。周末放假,校园里静悄悄的,我问保安有关书室的情况,保安待人很好,立刻找来一大串钥匙,带我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个铁皮侧门,正门已经封住了,铁门上了锁。进了大堂,里面阴暗,采光不好,屋内的柱子都是选用整根红木制作,从地下一支而上,空旷的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保安又帮我打开了南面的一个木门,在里面的几间房梁上我找到了陈旧的艺术,木雕、石雕、砖雕堪称图案精美,不过遗存太少,不仔细发现,绮云书室不过是间普通的老房子而已。曾有人将绮云书室誉为“深圳的陈家祠”,我看言过其实,尤其在凋敝的今天。

  绮云书室的主人是郑姚,当时依靠经营庞大的产业集团富甲一方,在香港、澳门、广州等地均累积了数量不菲的财富。郑姚的三子郑文治在北京户部做官,后辞官经商,在京津地区有房产200多间。财富只能煊赫一时,在历史潮流的跌宕之下终究要烟消云散,让绮云书室名传下来,仰赖郑文治的小女儿郑毓秀。

  郑毓秀生于1891年,在绮云书室完成启蒙教育,后在北京进入新式学堂。14岁东渡日本求学,15岁加入了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成为反清反封建的革命志士。性格从小叛逆的郑毓秀置生死度外,并参与刺杀袁世凯和清廷大臣良弼;后来,郑毓秀远去巴黎求学,成为中国第一位法学女博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巴黎和会上,郑毓秀曾阻止陆征祥在卖国和约上签字。作为中国第一位女律师,郑毓秀一生从事妇女解放运动;在民国建立初期,作为起草民法的委员之一,将妇女婚姻自主权利第一次写进了法律条文之中。1959年,郑毓秀逝于美国洛杉矶。

  (三)

  没有什么能抵挡住历史的冲刷,更没有什么能抵挡住一个实用主义民族的屡屡清洗。站在空空如也的大堂,心绪起伏,每个人都是一颗行走的流星,在短暂的生命里都努力让自己灿烂,辉煌过后,一切归于沉寂。

  解放后,绮云书室曾被租给皮革厂当厂房,租给粮站做杂物仓库。许多精美绝伦的建筑艺术被破坏洗劫一空,从残留的部分来看,当年书室一定蔚为壮观。中国人喜欢彻底的革命,喜欢推倒重来,凡事都求新,殊不知新旧交融,新往往就是旧。文明总是要遭到破坏之后,才重新回头进行保护,可惜,无论怎么保护,其神髓已不在。不仅仅是绮云书室,龙岗的大万世居,罗湖的元勋旧址都遭到同样的破坏。民族的生存和个人的生存一样,目的绝不仅仅只是拥有孔方兄,完整持续的修养对个人必不可少,完整持续的文明对民族更必不可少。

  2004年城市进行“梳理行动”,由于有的部门工作人员对文物情况不了解,在宝安,一个祠堂和一个碉楼不幸被全盘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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