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是浑黄的。是否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也许这浑黄就是千百年来的样子。黄土地的黄、炎黄子孙的黄,一方河流洗涮一方的尘土,滋养世间万物。
水清则无鱼,同样的道理,似乎现在才明白。好比这世界有致病菌也有有益菌有各种微生物,才可令生物生长,世界如此之美。小学生也能知道的道理,我今天才明白。也许每天去天堂过一种自己认为最舒适的生活天长日久,也会因单调而厌倦。
酱园里摆满了一盆盆半成品的酱在晒,每个盆都用雪白的蚕丝网罩着——防尘和虫,煞是壮观。那时我外婆也做酱的,大都在夏天,日头猛。先让豆子发霉,然后太阳底下曝晒。发霉时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挺恶心,不过做成后鲜的酱香挺诱人,炖肉炒菜都很入味。我那时候特别喜欢一种叫油墩儿的肉馅糯米团,炸过的,吃起来表皮香脆,肉汁鲜香,糯米粉柔软。
药膳餐厅推出各种养生药膳。吃什么到底还是没有用的,到底还是阻止不了岁月年轮老化的。有的时候,药也没有用的。我倒是觉得,爱吃啥吃啥,身体上的那些器官零件,只要能坚持用到生之结束已经够了。因为有时候,明明其他许多器官都好好的,还是会死啊。这么说好像有点反养生之道,也不是,信者尽可信其神。不定真有奇迹有神仙。
三白酒作坊里满是酒香,三白酒是一种糯米酿的高度蒸馏白酒,发酵过后再用老法蒸馏分离,冷却凝结滴落下来的才是成品酒。坊里还有卖酒药的,也正是做甜酒酿的酒药。
戏楼下午有越剧演出,去时演员在对镜化妆。很厚的胭脂脂粉抹上去,是老演员了。年轻女孩少有爱唱戏并且到这来演出了。任何一种艺术形式表现手法都是会式微的,从高峰到衰落,从有很多的拥趸者到被遗弃冷落,就好像花落花开一样。
那天等候看皮影戏,里面操控的人用本地土语对话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讲年夜饭打牌什么的一些琐事,误以为是剧中对白。假戏真来做,戏假情或真,戏里戏外也许本来不必分,凡能动了你的心都可算真,凡如灯光打上造像的皮影也是演戏。
尽头有一家紫藤青年旅舍,门前空地上有一排紫藤架,春天开花时会很美。旁边是益大丝号,作坊里有几台织机,几个工人在对色排线,那么细的丝啊,那么细而柔韧的丝,脚踩横杆手穿梭,那些鸳鸯蝴蝶的织锦缎,一个人每天也只得三、四厘米。
在昭明书院可以看书。看书是不用了,真要看书在哪都可看的。也可以买书。找了本杨绛的“走到人生边上”。我该早就知道有这本书了,但我大概是太随意了,反正很少去书店的,太海了。我还是相信沙里淘金的。无意间遇到好东西是开心事,但看不看买不买,要么是有机缘,要么等机缘,再么也无所谓。
也或是自知知识浅薄有点自暴自弃几乎不想去填补空白。有的时候会想,即使我用一辈子读了许多书,是不是跟搓了一辈子麻将也差不多?
读书明理照见自己,从别人的智慧里看看自己。人若看见自己,或许会减少做傻事的机率但也会有无形约束。人也看不全自己,倒是为自己画个圈、画地为牢这样的事情谁也会做,不知不觉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还是比不知好,呵死也要明明白白。
桥头有家竹器店,是祖传的手艺。现在一个孩子学了工业设计,为家里设计一些新产品,为老手艺增添些色彩活力。另有家饰品店过年时要开张,指定要他家做一个货架。有些材料需要烧色,然后冷水里浸。那天晚上零下七度,批竹篾的那把刀握在手上那真叫是冷入骨。两个人讲起来,既辛苦又欣慰,这样的生活,明确的愿望明天的希望。是有些恍惚。但望他们生意好了。
最后一天退了房,忽然想留下来再逛逛,让前台小姐再给开一张进去的票,她答应了。又只我一个,喜欢极了。
再喝一杯温热烫口的驱寒姜茶,吃一碗细面宽汤的羊肉面,在临水戏台边的喫茶店里再晒晒太阳。谁没事老往一个地方跑呢,即使那里是梦乡。人生本只是过往一场,流逝,是包含在天地中的,这流水、蓝天、落日时的金色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