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威尼斯是什么样?
十一月的威尼斯,已经不是黄金季节。没有了九月丽都岛上,香鬓如云,眼波流转的电影节。也未及灿若梦境,流光溢彩的狂欢节。
十一月的威尼斯,很沉寂,倦怠而懒散,像个韶华已逝的妇人。就连阳光终日也是斜斜的,教堂,宫殿,贡多拉尖尖的船梢,咖啡馆巴洛克花纹的座椅都是空空的,拖着长长的影子,像是老妇人曳地的睡裙。
这时的威尼斯,烦了游人如织夏天,倦了黄叶飘零的秋天,更不想提及浓雾弥漫、海潮四溢的冬天。
也许就在十一月,也许正是这个淡季,倒不如去看一眼真实的威尼斯,约会一下这位卸了妆的“老妇人”,全当是在秋天里的一场“忘年恋”。
风雨飘摇的初见
夜间九点,从慕尼黑转机到威尼斯机场已是夜幕四合。搭乘机场快艇直奔下榻的威尼斯岛,寒潮突袭的秋夜,冷风翻起的海浪,掀得快艇四下摇晃,雨点狠狠地劈打在舷窗上。
一个趔趄,身后一副大手,牢牢地把我的胳膊钳住,一把将我扯进的船舱。定神一看,是船老大,花白的络腮胡须,海兰色的雨衣,透着蓝白条纹衬领,一脸调皮地冲着我挤了一下眼睛,一份意大利式的幽默和温暖,瞬间荡涤了周遭的逼人寒气。
拖着行李,沿着幽长的回廊穿过圣马可广场。雨丝缠裹的街灯狂舞着,像啦啦队手里的花球。椅子四脚朝天地挤在廊角边,漠然地注视着一个刚上岸的异乡客。还剩一家尚未打烊的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伴着无力的钢琴声,若有似无的温情慰籍着我这个仍在凄风苦雨里投奔旅店的家伙。
打开小旅店的房间,一头栽进洁白的床褥里,气息间尚留有一丝太阳的余味,不觉自己是否还是“风雨夜归人”。恍惚间,辨得楼下零落的脚步声。起身推窗,这才发现,百叶窗外的咫尺竟是对家的厨房,而楼下的橱窗也正还明亮。
打起精神,问旅店老板借了把伞,饥肠辘辘地在威尼斯狭窄的街道间寻觅小饭馆。一小壶的白葡萄酒,一小碟番茄拌嫩奶酪,再实实在在地来一窝海鲜焗饭。酒足饭饱,风雨稍歇,带着几分微熏,摸索着错纵交错的水巷回旅店。伞尖击打在油光鉴亮的台阶路上,在冷寂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清脆,忍不住快乐地哼起了“雨中曲”……
威尼斯,十一月里的初见,虽风雨飘摇,但时时总有一缕温情缭绕。
相识在波光潋滟之间
早上七点刚过,便挎着相机迈出了旅店的门,不等守夜的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地问我是否来一杯咖啡。
没喝咖啡的早晨,连太阳也不愿露脸。四周迷漫着青紫色的雾,依稀还能断定终于是个好天气。晨间是威尼斯自有的空间,小货艇突突地靠岸,围系着白围裙的伙计隔着后门往艇上传递出一屉屉刚出炉的Croissons,厨房的收音机里尽是语速极快的意大利语,猜着也是在报新闻。两两三三地有赶早的上班族,打扮得温雅,伫立在“San Marco”的码头上,等待公交艇。突然,想起黄浦江上的摆渡,异常怀念摆渡站边的粢饭团。人在异乡,故乡的情结似乎并未睡去,一经拨弄,便不由地兴奋异常。
当太阳透过丽都宫哥特式的十字窗,在圣马可广场投下一行行十字诗句的时候。海潮还赖在广场的台阶上不愿退去,而呼啦啦的鸽子已低旋在四方的广场半空中,它们实在是满足被游人喂得肠肥脑满,“高飞”一二百年以来早已不再是它们所谓的理想。不过十一月间,它们可要节食了,因为少了太多的游客。
圣马可教堂上的四匹大铜马,是与教堂的塔楼一起最早迎接威尼斯的曙光。只可惜这威尼斯的宝贝也改用了替身,因为挡不住咸咸的海风和岛上日益稠密的人气。这四匹铜马的年纪据说比威尼斯还要古老。从古埃及到古罗马,曾被拉到了君士坦丁堡,直到威尼斯总督带领十字军洗劫该城,这才把它们又拉了回来,立在了教堂的平台上,成为了威尼斯的荣耀。可料想,拿破仑来了,它们又被搬上了法兰西的凯旋门,到了十九世纪又重回圣马可广场。然而,这次的离开,恐怕谁也不知道,它们何时再能回来。 登上威尼斯的制高点,圣马可广场的塔楼,只有两件事可作。一是把千年的“老妇人”细细地端详,以及她那作为首饰般点缀的教堂,宫殿,广场和众多的桥梁。二是,在波光潋滟之间发呆,远方是灰兰色的亚得里亚海,耳畔是嗡嗡的鸽哨。恐怕这世上鲜有如此美得让人大脑空空的场景了。
体味“老妇人”最慵懒的一面是坐在那些四处散落的咖啡馆里,不过别点Expresso,因为不管是从字面上,还是现实中的意大利人做法,Expresso是专为赶路者准备的。常见那匆匆的行者倚着柜台,或站在高高的小圆桌边,一饮而尽便急着离开了。若在早间,就点一份Cappuccino。在午间,便来一份玛齐朵,再配一份提拉米苏,慢慢的啜饮,细细的品味,悠然地让阳光融着那丝丝入扣的清苦味儿在自己的舌尖缭绕。那时,耳边传来最多的是意大利歌剧里的Solo。眼眸间,带着礼帽,身着海魂衫的船夫,划着贡多拉翩然流过。
夕阳斜照,这时的威尼斯在光线的曼妙映衬下,散发着迷人,略带诱惑的神采。对面海湾里的San Giorgio教堂岛,完美的尖塔,有着如梦境一般的场景。也只有在十一月的黄昏,才会对威尼斯这位老妇人有这样一见钟情的念想。因为,在此时我读到了她的情绪,一种铅华退却的忧伤,一种残败的美。而在其他的季节,她是浓艳的装扮,绚烂,喧闹,不近人心,更不会有情绪,也粉饰了忧伤。
十一月的威尼斯,不是黄金季节,因为灿灿的黄金里看不见落寞。
十一月的威尼斯,沉寂而倦怠,因为那时的她,带着一份没落的极致和末日的情怀。
十一月的威尼斯,太阳还给她残留了最后一抹胭脂色。瞬间消逝,难以琢磨。可这就足以让人义无反顾地爱上她,即使她已在这世上留存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