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
桂林冬景
这里峰林高耸秀丽,山环水抱;地下溶洞形态各异,奇妙无比,仿佛无数个巨大的盆景被巧妙地摆放在大地上,秀丽葱茏,布局得当,颇得中国传统美学的真味。
秀峰,清流,天光,水影,渔舟,鸥鹭,樵夫,渔翁……当这些田园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巧妙地组合在一起,疏密有致,浓淡相宜,人们惊讶了:如此空濛灵秀、绰约如仙的水墨画图,是中国画家们浪漫主义的想象么?
到了广西就会知道,它就实实在在地在你眼前。上帝,才是最具浪漫想象的天才画家。
桂林、阳朔等地在漫长的地质构造中,由于这里的碳酸盐岩层质纯层厚,气候炎热,雨量充沛。在水的作用下,从喀斯特发育初期形成的漏斗,进一步溶蚀扩大成为溶蚀洼地,到溶蚀洼地扩展形成宽坦的喀斯特盆地。在盆地的边缘或河谷两侧,广泛发育着峰林地貌,主要由峰丛,峰林、孤峰和溶丘组成。峰丛主要发育在碳酸岩山地或高原边缘地区,其特点是基座相连,山峰陡峭,是峰林地貌发育的早期阶段。当喀斯特地貌进一步发展,则形成基座分离的陡峭山峰,远望如林,称为峰林。喀斯特发育的晚期阶段,是多数峰林已被溶成残丘平地,只有少数较高山峰零星孤立地耸立在平原之中,称为孤峰,相对高度可达50—100米,如桂林的独秀峰、伏波岩等。
金色的天地
“云如绮绣石岭岈, 都在苍梧一水涯。多少奇峰收拾尽, 囊中犹有白丹砂。”广西的地貌,徐霞客是这样总结的:“粤西之山,有纯石者,有间石者,各自分行独挺,不相混杂……粤山惟石,故多穿穴之流,而水悉澄清”,这里地貌复杂多样,桂林的七星岩、龙隐岩、叠彩山、南溪山、象鼻山、独秀峰及阳朔诸名山;柳州的罗池、马鞍山、立鱼山、鹅山;雄伟神奇的勾漏山,山峰座座独秀,或孤峰亭亭,或峰丛连座,或峰林簇拥,“嗟峨层叠,中空外耸,上若鹊桥悬空”,洞美石奇,“石片片悬缀,侧者透峡,平者架桥,无不嵌空玲珑”,岩洞蜿蜒遍布,“高穹广衍,无奥隔之窍,而顶石乎覆,若施幔布幄”,石钟乳光怪陆离,“悬石下垂,水滴其端,若骊珠焉”,伏流暗河潜流其间,瀑布飞流直下,漏斗洼地壮观雄奇。“青罗带”似的漓江,“曲似龙回肠”的柳江,如诗如画的左江,秀美的红水河,跨域两国的归春河,江水回环,青碧如洗,蜿蜒如带,山环水抱,山水相依,步移景异,如梦似幻,得天独厚的地质条件,构成了“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广西地貌。难怪徐霞客会不吝笔墨,在他的游记中,仅描述广西的文字就占去了三分之一多!
古往今来,沉浸在广西美景中的文人墨客,又何止徐霞客一人!到中唐时期,广西已经是名闻全国的风景胜地,著名文学家韩愈曾写下“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这样脍炙人口的诗句,形容从桂林到阳溯约83公里的水程中,漓江水如青罗带蜿蜒于万点奇峰之间的绝妙风景。在柳州为官的柳宗元,广植柑,兴水利,办教育,在大力发展经济的同时,更留下了众多传颂至今的诗句和故事。801年前的宋代,时任广西提点刑狱兼权府事的王正功,在为赴京城赶考的桂林考生饯行的宴会上当众赋诗:“桂林山水甲天下,罗碧带青意可参。”今天,我们漫步在独秀峰山下,仍然可以看到岩洞石壁上镌刻的这一千古名句。在历史的书页中,这些熠熠闪光的名字,他们的诗文是和广西密不可分的: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宋之问、李商隐;苏轼、黄庭坚、秦观、范成大、王正功;袁枚、石涛……今天,我们透过这些华美的文字,仿佛看见他们流连于广西的奇山秀水,为这里古老悠久的灿烂文明、神奇美丽的自然风光、绚丽多姿的民族风情所折服的身影。
“看山如观花,游山如读史。”分布于桂林市区及近郊蔚为壮观的摩崖石刻,更是让人领略到桂林历史文化的博大浩瀚。在桂林市内及其附近20多座石山上,到处可见风雅之士勒石题词,摩崖石刻达两千件以上,题名、题记、诗词、歌赋、铭文等,不一而足。多姿多彩的石刻浓缩了桂林1000多年的文化、哲学、历史、美学。上叠彩山,去木龙渡,游七星岩,转独秀峰,探龙隐岩,无一处不体现石刻的精妙。南宋才子陈谠在遍观桂林诸山的石刻后,将桂林石刻与《诗经》、《史记》相媲美呢。
来到广西,你不由不为上天对这块钟灵毓秀之地的的厚爱而惊叹。这里峰林高耸秀丽,山环水抱;地下溶洞形态各异,奇妙无比,仿佛无数个巨大的盆景被巧妙地摆放在大地上,秀丽葱茏,布局得当,颇得中国传统美学的真味。再加上地处北回归线,植物常绿,种类繁多,奇花丽草,珍禽异兽,用人间仙境来比喻恰如其分。
咸水歌和着海浪声
当我坐在疍家棚里,透过玻璃窗遥望秀发披垂的椰树和深不可测的大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在遥远的塔希提岛上古老的毛利歌谣……
这还不算,广西除了绝美的奇山秀水,更有广阔无边的海洋。它是中国与东盟之间唯一既有陆地接壤又有海上通道的省区,是中国西南最便捷的出海通道,是全国唯一的具有沿海、沿江、沿边优势的少数民族自治区。站在北海的老街上,迎面而来的是略带腥味的海风,咸涩的气息充盈鼻翼,古老骑楼和时尚酒吧的街道上,摇着蒲扇的老妪就在枕着涛声入眠了。在银滩绵长洁白的海岸线上,阳伞和褪去了衣衫的男女像白色草原上的彩色蘑菇一般,竞相开放。这里还盛产一种同样洁白柔软的沙虫,荧光的身躯上绘有细细的黑色线条,生食鲜美异常,几乎所有到过北海的人,都一定品尝过这道美食,而挖沙虫的北海女子,更是海滩上一道动人的风景。外沙岛沐浴在夏日的阳光,洁净温暖,本身就是一首动人的诗篇。涠洲岛,镶嵌在海洋中央的硕大翡翠,火山奇观叹为观止。夕阳西下时分,徜徉在遍布珊瑚礁和火山石的小岛上,人生能有几回如是经历。
广西临海的三个城市,北海、防城港、钦州,海与海各处不同。防城港,这个全国最小的城市,拥有着明珠般的京族三岛。我们到达防城港的时候,适逢当地京族的“哈节”。走过了许多地方,我发现几乎所有的民族,都理所当然地以歌唱之酒杯浇胸中之块垒,把歌唱当作释放生命中所有情感的方式,发出了属于自己、也属于全人类的喟叹。当红衣飘飘的京族女子,面向金滩的如血夕阳,弹奏起细腻清扬的独弦琴时,连汹涌的海浪也为之平静下来,发出了温柔的叹息。而钦州三娘湾,海水被一道大坝拦开过滤后,一边挟带着泥沙扑向岸边犹有余威,一边澄明清澈如湖泊般安详宁静。马尾松下的吊床如鱼网密布,网住那些在万丈红尘中挣扎、一头扑进这小小港湾的人们,网起遍地清凉。远处洋面上的五彩海豚,正发出连上帝也为之微笑的清音,游向传说一样久远的地方去了。
大海是美丽的,也是深沉的;大海是温柔的,也是暴躁的;大海是喧嚣的,也是孤独的。一个渔民心中的大海,远不及一个过客心中的大海诗情画意,如果你以打渔为生,以船舶为家,终其一生漂流在苍苍茫茫、无涯无际的海上,仰首是广阔的天空,空空荡荡;俯瞰是广阔的大海,没着没落,无边无际的孤寂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涌起落下,拥抱你,淹没你,你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况味?这时,从你的心底涌起了别样的滋味,它在你的舌尖盘旋、转折,化成了一缕委婉凄怆的调子:
“天上有星知万颗咧,海底有鱼千万条……”
这歌子,怎么听都有些咸苦的味道,这就是北海疍家人的“咸水歌”了。那天,当我路过他们停泊的船只,看见三三两两的疍家人头戴斗笠,身着蓝衣(那是大海和蓝天的色彩)在船上走动,起灶做饭,洒扫卧眠;当我坐在疍家棚里,透过玻璃窗遥望秀发披垂的椰树和深不可测的大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在遥远的塔希提岛上古老的毛利歌谣 :
当你们见到他时请告诉他,就说你们看见过我,看见过泪流满面的我……
这也只是我的想象而已。唱着咸水歌的疍家人,从摇篮起一直唱到生命的尽头,他们的歌中,和我们一样有生命的喜悦,有离别的悲苦,有漂泊的酸楚,有对未来的的茫然和死亡的恐惧或者说是面对恐惧不得已的坦然。尽管,疍家人已经洗脚上岸,依湾临水,搭棚而居了。然而,疍家人也罢,毛利人也罢,仍旧漂流在海上抑或深居内陆的人类其他群体也罢,选择过去和现的生活方式,必定有其历史和现实的理由,不分高下,更无优劣。人生终极的困惑和价值是永恒的命题,看不透,猜不破,却又是早已揭晓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