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选择从西冲到东冲是因为这样可以背着太阳前进,就不会一路上只看到逆光的风景。而且在我到达东冲时,刚好可以看到海上落日。
薄云散去,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天空出奇的蓝。我能明显感觉到阳光打在皮肤上的微痛,耀眼的阳光甚至让我的眼睛无法适应。这时,我坐在西冲海边的礁石上,海浪不断拍打着身下的巨石。我已经在海边的岩石上走了将近两小时了。
那是一段几乎无法正常行走的路,有时我在岩石上跳跃着前进,就像羚羊。脚下的岩石不断变化,色彩斑斓的岩石因海水冲蚀而形成怪异的造型。岩石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蚀洞里,有小小的螃蟹和鱼。
有时我却需要像壁虎那样,依附在十几米或更高的岩石上。我背着很大的包,我想那时我看起来肯定像一只蜗牛。脚下也许是乱石滩,也许是草丛、灌木、鲜花或海水。那时,我觉得抱石这个词是如此形象与美妙。在大海边的悬崖上抱着石头,看风景,吹海风,又岂是抱石馆空调下的那种抱石所能达到的境界。
而在三小时前,清晨5点,薄雾还笼罩着西冲沙滩的时候,我却以一种安逸的姿态,躺在沙滩上,摊开四肢仰望星空。那时,晨雾尚未散去,远处的岛屿与山林如披了一层纱,隐隐地可以看到几点鹅黄色的光,那是村庄里早起的人家亮着的灯。
清晨的沙滩空无一人。船只倒扣在沙滩上,几顶帐篷稀稀落落地散在沙滩边与树林里。原本洁净的沙滩遗留了昨夜狂欢的痕迹,篝火刚熄灭,黑色灰烬中还有红色的火苗,空中依然有酒精和香烟的气味,昨夜的烟花只剩下几个烧空了的巨大纸筒。
我之所以会来西冲,并不是因为西冲的美丽,而是因为在西冲至东冲的路上,有吸引我的风景。东西冲穿越路线是深圳最好的徒步线路之一,也是一条略有难度的入门级徒步线路,只需要一点点勇气、毅力和耐力,就能在4至6小时内走完。沿途有看不完的风景:无边的大海、连绵的高山密林、清凉的溪流、幽深的峡谷。我之所以选择从西冲到东冲,是因为这样可以背着太阳前进,不会一路上只看到逆光的风景。而且在我到达东冲时,刚好可以看到海上落日。
在西冲往东冲走了1/3时,我遇到一个接近垂直的悬崖,需要依靠绳索才能攀越。在这儿遇到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团队,有个胆小的女孩甚至因为害怕而哭出声来。
几名有经验的男子先攀过去,分别在崖顶及中间帮助其他队友传递背包。我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因为我的背包也需要依靠大家的帮助才能运抵悬崖另一端。到了只容一人站立的崖上,我才发现,下去的路依然是一条只有巴掌宽、接近垂直的小道。简单分工后,我负责在崖顶接住传递上来的背包并传给另一侧负责向下传递的一个男子,就像小时候玩的击鼓传花的游戏。大大小小几十个背包,在大家努力下大约半小时就传完了。
女生们按照有经验的人的提示也都先后上到崖顶并顺利越过这第一个难关,那时说的最多的话是:别怕,你是最勇敢的。
刚送走这支数十人的团队,我还在悬崖上,另一支十几人的团队又过来,重复着前面的动作,传递背包和女生。在送走最后一对情侣时,我才发现悬崖两侧只剩下我一人,Rachel在另一侧的海边守着背包等我。
再后来,我们又遇到另一个悬崖,依然需要依靠绳索才能攀越,依然是多人合作传递背包。女生们勇敢了很多,比如Rachel,这个第一次参加徒步的女子,赶在很多男生前面先翻越了悬崖,并且在悬崖下帮助接住男生们从悬崖上传递下来的背包。
过了第一个悬崖后,我们走的大多是山路。这是七娘山伸到大鹏湾的一段山脉,几乎没有明显的道路。有两三个小时,我们一直在七娘山上兜兜转转,上上下下地在密林里穿行。幽暗曲折的小路断断续续,有几处被半人高的草丛掩没了。草叶细而长,长着锯齿,稍有不慎手臂便会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灌木的枝叶带着刺,勾住人的衣服、头发和帽子。有蝴蝶在头上盘旋,也遇到尺长的小蛇急速穿过落叶,逃往密林深处。
这些并不高大的树木倒也枝叶繁茂、遮天蔽日。长年不见阳光的小路只容一人,有时要弯腰从横生的树木下钻过。突然冒出来的枯枝被水泡着,被虫蛀着,长着白色或红色的菌菇。枯腐的落叶覆盖着泥泞陡峭的山路。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松松软软,拌着发出的沙沙声。泉水从腐叶下的泥土层里不断渗出来,从树根部的石头缝里流出来,汇成小小的溪流。偶尔阳光会穿过植物的枝叶照进密林,因为林间的水汽,那一束束光显得更为耀眼和洁净。有时,穿出树林,会看到大鹏湾无边的蔚蓝或七娘山无边的苍绿。海风一直很大,呼呼响着。海浪一波接一波向岸边挺进,最终扑在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有人驾着小船,飘摇在海上。海边劳作的渔夫背着箩筐,光着上身在岩石缝里寻找鱼货。
六个小时后,我们从山上下来,到半山时,视野突然变得开阔,村庄、果林、沙滩像画一样铺陈在眼前。下山后,路过一条河流和一小片红树林,进入东冲沙滩。蓝蓝的天和海连成一个整体,还有远处的大三门岛和小三门岛。
东冲的沙滩非常适合露营,海滩平缓干净,背山面海,视野开阔。在东冲露营的人还并不多,沙滩得以保持干净和安静。
比基尼女子带着孩子坐在沙滩上晒太阳、玩堆沙,年轻的夫妇带着孩子和狗在沙滩上奔跑或在浅水区戏水,老人带着红色的皮球与金毛狗戏水。色彩鲜艳的阳伞,三三两两散落在沙滩上,像花一样。
相对西冲,东冲的海鲜很便宜,可能是因为东西交通不便的原因吧。东冲是深圳唯一不通省级公路的村庄,所以到东冲的游客并不多。东冲人世代靠养殖和捕捞为生,现在也一样,并没有过量开发旅游资源或不择手段地毁坏环境,他们甚至没有为吸引游客而做宣传或改善交通环境。就像我那个在深圳生活了六年的朋友毛毛说的:东冲像深闺里的女子,面容姣好,文静娴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