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布拉格(Prague)很卡夫卡。阴霾密布的天空特别的灰,特别的忧郁,像卡夫卡那哀愁、深邃、黝黑的眼眸,在沉思、冷漠与压抑中蕴藏着炽热的激情。
我在地铁长长的电动扶梯上看到一张张冷漠的脸孔,在公园的长椅上却看到热情拥吻的情侣;在瓦茨拉夫广场,却还看到自焚抗议苏联入侵的扬.普拉夫肖像前供奉着簇簇的鲜花。
我在赌场林立的瓦拉夫广场一带,没有看过衣衫褴褛的乞丐;平安夜在灯火阑珊的大街小巷瞎晃,没有看到酗酒闹事的人群。我却在这里看到了布拉格人的自尊与自信,卡夫卡曾说:“布拉格是不可动摇的,她内心的矛盾与纠纷也不能影响她,这就是布拉格的魅力。”
染血的犹太区老教堂
卡夫卡写作的地方,黄金巷门牌22号水蓝色的小屋
卡夫卡是犹太人。1883年他出世时的犹太区是一个胡同交错、房子交织的地方。而今天的犹太区却是一个美丽的城区,新巴罗克式和直线式的建筑物鳞次栉比。路旁高耸的古木,光秃的枝桠却给人一种孤傲脱俗的感觉。
我来来回回走完整条巴黎大街,走到伏尔塔瓦河畔都没有找到建于1270年中欧最古老的犹太教堂——新旧犹太教会堂。于是便迂回转折地在犹太区内来回搜索,最后走过教堂门前,蓦然回首时才发现那安详、古朴、哥德式的小教堂,很谦卑地夹在一列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中,除了锯齿状的屋顶和有枪眼口的垛墙外,这古教堂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我们没有进去看1389年反犹太人暴动中遭杀害的犹太人的血迹,因为这时饥肠辘辘的我们已疲惫不堪,只想找一家餐厅歇歇脚,饱食一顿。
在下午三点半时,我们在旧城区与犹太区之间的一条横巷中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中的餐厅,饱食了一顿捷克传统的烤猪腿、面团子和生啤酒。在宁静的餐厅内,看着玻璃窗外冬天布拉格灰色的天空,还有窗棂上挂着用干芦苇编织成的星星,不知怎地,却想起了刚才在犹太区看到的卡夫卡咖啡厅,想起了卡夫卡,总觉得卡夫卡活得太沉重了,实际上我比较喜欢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的汤马斯。他偶尔也会愣愣地凝视着窗外的灰墙,在布拉格。
圣诞市集如白昼的旧城广场
卡夫卡小时住在旧城区,旧城区的中心就在旧城广场。
到布拉格的第一个下午原本只想在Mustek地铁站下车,到药塔一带随意溜达,顺便寻找吃晚餐的小餐馆,可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有意无意间竟然走到了圣诞前夕的旧城广场。广场中有一棵大大的圣诞树,一座高高的桥,一排排写着号码的小摊位,像一个人来人往的周末市集,但是却没有喧闹欢腾的气氛。人群很有节制地在摊位前走来走去,我在这群走来走去的人群中走过售卖木偶、瓷器、水晶、蜡烛、皮革制品、打铸金属工艺品的摊位,来到了卖小食的集中区。那里有卖酒、卖香肠面包、烤玉黍蜀、烤乳猪的摊位,我最后买了一杯热朱古力搀朗姆酒的饮料。在冻寒的冬天里,我一口一口地啜饮着热腾腾的烈酒热朱古力,身体也就慢慢地温暖了起来。
也许市集的气氛和布拉格人的性格一样,确是太冷淡了,需要一些喧嚣与欢乐,一阵喇叭和鼓乐像一阵风般地涌了过来。我举目,看不到铜乐队的影子,喇叭和鼓声却从身后传了过来,原来是一支坐在马车上的乐队从我眼前奔驰而去……
黄金巷、查理桥和史特杰雷兹基岛
忧郁、孤僻的卡夫卡不堪旧城区的吵杂,搬到了黄金巷门牌22号水蓝色的房舍去写作,这点,我是可以理解的。黄金巷在布拉格城堡区内,与东岸的旧城区隔了一条伏尔塔瓦河,由旧登城道进东门,跨一条斜斜的坡道,过了玩具博物馆不远,向右一拐,就到了。这条窄巷有古老的石砖路,五颜六色的房舍并排而立。这些房舍如今多已成为卖手工艺品和艺术品的商店,己不再有冶金师傅在此定居。世事沧桑,冶金师傅的黄金时代毕竟已是16世纪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二世的事情了。黄金巷的游人特多,就算是落雨的冬天也不例外。如果一百年前,这里已经有这么多人的话,那么卡夫卡多半也不会搬来这里写作了。
淅沥沥的雨,逐渐地大了起来,风也飕飕地吹刮着,我想在黄金巷的拐角处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抬头,又是一家卡夫卡咖啡馆。
查理桥是一条很宏伟的桥梁。花费60年岁月完成的石桥,全长516公里,宽约9.5公里,桥的两侧支撑30尊圣者的雕像。我觉得它不像桥,倒像一个塑像公园,一座建在河上的石板公园。黄昏时有人在卖画,才华横溢的街头乐队在激情地表演,这是一座游客比当地人还多的桥。虽然查理大桥游人如织,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朴实无华的雷吉桥,还有支撑着雷吉桥的河中之岛——史特雷兹基岛。
我一直都喜欢冬天里那暖暖,但却不炙热的阳光,去史特雷兹基岛那天,是我在布拉格唯一一天有灿烂阳光的日子。我沿着纳罗德尼街,走过了金碧辉煌、气派慑人的国民剧场后,就看到了波光粼粼的伏尔塔瓦河,看到了雷吉桥,也看到了静静地躺在河中的史特雷兹基岛。从国民剧场的方向往桥中走去,到了大约桥的中段处,左手边有石阶可以走下岛中那小小的公园去。
冬天。早晨公园里的人不多,气氛非常的宁静祥和,坐在向河的长椅上,晒着从树枝间筛落的斑驳阳光,凝望着岸边美丽的建筑物的倒影,内心就像慢慢地被过滤,慢慢地变得清澈起来……
劝君更进一杯酒
离开布拉格那天,又是一个阴天。我在火车站等着去匈牙利的火车时,抬头,看看天空,心想,也许就快要下雪了。一阵寒风吹来,让我很想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捷克黑啤酒,一口一口地啜饮,驱走寒意。也许,如果要再来布拉格的话,应该选择春天,因为有人曾经说过,布拉格的春天没有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