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暴走异地时,倾向于睡绵长而缓慢的觉,用简短而急速的早餐。在旅店侍者吃惊的“这么快就好了?”的问候下,羞涩地点点头,不敢告诉他:为了旅行这桩吃力的生计,不得不抓紧分分钟时间扑到街上,路人的行色正等着我去观望。这个旅店的前台每天会收到正在西班牙北部旁普洛纳城奔牛的马克给我的报平安留言,殷勤地将它们用英文听下来后,却很随势地用加泰罗尼亚语记录下来,每次见到我时,才想起来我不认得那些字,于是站在大堂的柜台后,大声地用英语朗读出来。
盛夏在巴塞罗纳,必须时刻驮着一肚皮化学成分各异的液体防身:有汽的苏打水,类似柠檬冰沙一样的Granizado,冰冻的健怡可乐,Sangria果子酒,遍体浮冰的黑咖啡,各种热带水果奶昔……传说中的夏季国饮Horchata,也就是是荸荠杏仁汁并不好喝,它在所有饮食店面包房里都占据一个透明的大缸子,并躲在里面冒着冰珠悠长地晃,吊足了暑人的胃口,可是真的入了口,却像黄豆味缺席的冰豆浆,还有那份足以吸干人津液的甜。那传奇的海鲜饭如果不用生生的地中海米,而用我们的大米掺上点糯米会不会更加中吃?不过海鲜饭里总算还有超美味的蕃红花,那种从阿拉伯来的气势磅礴的香料。
每天来回奔走在市中心的LaRambla街,因为那里是巴塞罗纳24小时的活剧场,从威尔港出发,一路排列着花鸟摊、杂志摊、卖艺摊,600米带状兴奋的尽头便是加泰罗尼亚广场,一个人民广场性质的会面接头地点。在其间任何一点坐下,望野眼可以作为你暂时的职业。占据一个荫翳的地点拍来来往往的拉丁美女,当地女孩子的下腹普遍扁平,时而露出髋骨,甚至能感觉到髋骨死命撑着裤头,使它不致陷落的辛苦。经常还有如花美眷般的红衣女子,像一个7字般地杵在单车上,身板就那么一意孤行地拗着从你边上贴身掠过。一天就这么呆望、沉默、频频地按动快门,以至于晚上捏刀叉时,会发现手指间歇性地迅速抖动,于是心会很痒。
每天会在去办所谓的旅行正事的路上,毫不犹豫地拐进一家家人头攒动的小店,也总是在当时下不了决心,在隔日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要时,却怎么也记不得去时的路。身边没有监视的时候,使人轻易地暴露出据说热带岛民才会携带的末世情怀,便是漫无边际地购买。这里是购物者的地狱,因为每每在店堂里中了蛊一样地不知所措,被“这样好,那样更好”的念头挤兑得呼吸困难。如果说LaRambla相当于我们的南京路,则Gracia大街便是淮海路的架势,中午和晚上长年游动着提购物袋的女子,购物袋们把她们的双肢拉得像灵长类动物的那么长。晚九时,很多店家开始上栅栏打烊,在店里恍然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人被扔回到了大街上,此时可以使劲盯着那坨正苟延残喘的日头看,这会帮助你响亮地打出一个喷嚏,遂重新记起血拼可耻的古训。
七月中的光景,这里的太阳于九点零七分时轰然落下,又一轮欢场粉墨登台。